本A

“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不报案?”
“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,老弟。我不知道是该发疯,还是该上吊。”

【戬盗

这个夜晚青鸟死去。他们安静地路过无数死者的尸骸,路过死状可怖的一张张惊骇的脸,许多不瞑的目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。毁灭在空气里散播,妖市,妖市,这名存实亡的国土,这美梦破碎的屠场,可悲的平和尽数消散,往昔的繁华或可一顾,一息尚存的生路已尽的都在哀嚎,当成群的黑鸟躁动不安,盘旋着地狱的赞美诗,愤恨的亡灵是否开始它们最怨毒的诅咒?

龙戬频频回顾,末日的景象在他已然黑暗的眼里留下深深的烙痕,这就是他发誓要守护的子民,这些身陷浩劫苦痛不堪的生灵,他们的确弱小而卑微,却给予他最不可磨灭的背叛之痛。那不是他们的错,他们无能为力,而他们正在受苦,一个疲倦的声音说道,另一个更坚定的声音随之尖锐地响起,他们从未爱过你,他们不需要你,现在他们恨你。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废物。他无法忍受地走开,可笑的是,无论他有多么失望,此刻他仍是那么想救护他们,而他可痛恨的却无可替代的是自己,但他只是回顾,与每双死滞的眼对视,然后他离开,离开。

巨大的宫殿一如既往的蛰伏在阴影里。此夜风腥露重,宫人惶惶不安,瑟缩在黑暗各处罗织铺陈的庇护所,风穿堂而过,掀起无数卷帘纱幔,鬼魅般地飘舞,零落的枯枝草叶簌簌不祥,石板冻得僵硬,似乎每走一步都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脆响。他们默默无语,迤逦而行,天边冷月如钩。

盗天下安顺地站在他身侧,烛火温柔地照亮了半边苍白的脸,他睁着一双杏眼,如果不要去看那双眼,他的存在可称乖巧,那么驯服,顺从,颌首低眉,比一只正在休憩的忠诚的犬更讨人喜欢。可他的眼在脸上占取比常人更大的比例,摆明了就是要引人注目,以往它们光彩流转,顾盼生辉,浅茶色的透明琉璃珠里倾泄智慧的光辉,笑意盈盈,摄人心魄,而今却冰冷空洞,毫无生气,幽暗得像是万丈寒潭。他面无表情,冰冷僵硬,鲜血浸透了每一寸洁白的锦绣华服,更不消说饱受折磨的俘虏经历留下的污渍破损。他是这样的苍白美丽,完好无损,像一件闪闪发亮的珍宝,悲惨地伫立在无法逃离之地。

龙戬的心如同被一张蹂躏过的纸张,绘上魔息的暗影,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,他充满力量,本身也是毁灭的化身,却疲惫不堪,只渴求一丝心灵的平静。但哀嚎,尖叫,哭泣的声音远远传来,不绝于耳,叫他不得安宁,而许多眼责备的注视他,无言的怨恨是那么炽烈,不许他片刻喘息。龙戬闭上眼,这应当是他无可救药的幻觉,但终点究竟在何方。他亦寻不回来时的路,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误,那些飘零的记忆纷飞化刃,他保有善意,热忱却消磨几尽,初心,他茫然地念这个词,音节在唇齿间分崩离析。

然后灰飞烟灭。

苦恼的君王低低地呼唤他的臣子,于是盗天下听话地走过来,温柔的将手覆在他手上。是的,他的臣子是一如既往的温柔,这默默的安慰,他感到温暖又怆然,拼命地想要忽略那动作的木然和手心异样的温度,虽然手指的颤抖讽刺着主人的自欺欺人,他还是死死地扣住那只手,起码它已经不会再离去了。他丝毫不用担心,他的臣子早就以无比的忠诚向他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他,永远不会让他孤立无援,他保证过,他发过誓的。

龙戬失神地呢喃,你向来言出必行,对吗?这个句式定是为了寻求肯定而生,发问的语气却已经近乎哀求,然后他发觉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听到答案,无论是或否,他害怕听他说话,但为时已晚,盗天下回答是,那么平静无波,生命的起伏杳然无踪,他果然说是,其实也就只是这么一回事。龙戬一阵空落落,然后难言的巨大悲伤再度淹没他,何消说,他永远不会离开他,谁又比他更清楚呢?

他难耐地搂住他的臣子,把所有的距离挤碎,抚他的发,痛苦地亲吻他的睫毛,与他耳鬓厮磨。红烛静静映照一双依偎的影,窗外异风呼啸,为庭院带去更大的空虚,而窗内寂寞深锁,积郁成狂。

心魔已成,但去不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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