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A

“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不报案?”
“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,老弟。我不知道是该发疯,还是该上吊。”

【薛晓】山中客(3)

是作了鬼的失忆洋和被骗怕了的、极其提防的道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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屁话多 ooc 慎

晓星尘感到很困。
他绷得太紧了。来到这座山后就没能好好休息过,碰见薛洋之后惊疑交加,更不敢有丝毫松懈。但他远不止薛洋一件事要担忧,薛洋已经死了,他却仍然散发生气,拖着一具血肉之躯,还得解决吃饭睡觉等诸多基本生存问题。晓星尘修道多年,辟谷几天自然不成问题。可是睡觉实在跳不过,精神撑得住身体也撑不住,何况他的精神也到了极限,就薛洋对他人生造成的影响之惨烈来说,他面对薛洋而没有直接崩溃掉,已经很难能可贵。

人逼得太紧就会疯,晓星尘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狠狠摁了一掌,心神大撼,摧折五内,尽管他极力闭目养神,其效果远难敌深眠。薛洋再来打扰他几回,他就更乱了,好不容易静下来的一点清明悉数搅碎,浑浑噩噩中,不知不觉便睡去了。
他在梦中依旧以为自己很清醒,只是隐隐觉出些微妙的不同。他能感觉到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潺潺流淌,汇入心脏打出海浪的节拍,很宁静,很沉稳,却有着某种无可质疑的坚定和威力,又像春雷唤醒万物般合理而自然。有风拂过他的脸颊,卷挟着浓郁黑暗化成妙不可言的实体,异常柔软,很牢靠地托住他,包裹他,并且温暖得如同一个绿意空濛的春天,软雨和春水浸润他的骨骼,他听见它们生长碰撞的脆响,但是他仍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。耳旁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他,语气并不那么友善,甚至于凶狠,有一声喊的太大了,以至于他的耳朵都疼起来。他很疑惑的想知道是谁在喊他——
——梦便碎了。
晓星尘惊醒久久不能回过神来,那些感觉实在是太真实,他必定亲身经历过,而非只是梦境。
直觉告诉他,那应该是他重生时的事。
宋岚带走他的第二年中元日,野外夜遇一白发老者,那高人遥遥对宋岚道,你锁着一点吊着一点是要作甚?他以为那是说晓星尘和阿箐,但高人摇摇头,一只锁灵囊和霜华便已到了他手中。他信手在脚下划一阵法,然后竟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,尸体却变作一朵花,霎时夜雾大起。等到月光穿透白雾,一个沉睡的,初生婴儿般完璧的晓星尘,就那样静静的躺在了那里。
这些奇妙的经历都是后来宋岚告诉他的。宋岚口不能言,并未写的很详细,晓星尘对此不甚了解,此时却不知为何,每个场景都历历在目。他躺着看见一轮皎皎圆月行于中天, 微一侧头,自新生的眼中滑下一滴泪来。霜华在他身旁,寒芒凛冽,银辉流转,他感到周身流荡着一股舒适的暖意,很暖,但那剑寒名冷铁,却像个焚着的炭盆,所有暖春的源头。于是他神差鬼使的伸手去触——
——梦又碎了。
梦中梦。

他这回醒来发现自己捉住了一个冰冷物什,是一只苍白的手。他顺着手臂往上看,楞了一瞬便立即像真捧了热炭一般的将那手甩开了,手的主人眨巴两下眼睛,好奇的看着他。
这是薛洋。
洞口设了禁制,有人进来他一定会知晓,睡着了也该会惊醒,此刻薛洋却悄无声息地坐在他身边,那必定是梦了。
他本不该睡,醒了两道却仍在做梦,还要在第三重梦境里感叹自己做梦,这感觉实在很奇妙。而且梦到薛洋,他就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了——他重生之初,夜夜被梦魇得厉害,梦里薛洋出场无论何种情形,结局都要化成魔鬼,总叫他痛苦不堪,只求速死。
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。关于晓星尘最终如何从一个毫无生欲的自弃者活到现在,其中万千纷杂心绪已难考据,而宋岚功不可没,当年晓星尘无人照管,数度再欲自杀都是他拦着。可以肯定晓星尘活到现在,重要原因之一也是不愿拂了好友的心意。

只可惜好友二字再不能是从前那个写法了。物已不是人更非,霜华拂雪都不是原来那个模样,他们两人一个死了一遭,一个至今还是活尸,境况只能更惨淡。宋岚总说不是他的错,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,错不错、谁更错,已然没有任何意义,就像愧疚永远无法消失,已经改变的东西也永远无法回来。 

早些年晓星尘辗转天南海北,想的是如何把这条白得的命还给宋岚,后来日子过得久了,两人零零散散互通些书信,一年还能见几面,谈谈各自见闻,倒也各自欣慰,境况也还不错。

薛洋已经死了。

晓星尘既然决定要珍惜生命,好好活下去,就不再去想薛洋,在他死前那短短的时间内,薛洋同痛苦一同给他带来的还有许多谜,并且非常难堪,而他死后八年里,薛洋则弄出了更多谜。总之他想不通,干脆让这些谜越堆越多。以前他从来都是直面问题,想的是如何解决,但对上薛洋后他就学会了逃避,大抵世上有些事情越想越痛苦,既然确切答案已不可知,还是不要细思的好。

薛洋很听话的从他梦中泯灭。如今大约是因为本尊现身,梦中这个便也跟着出来兴风作浪了。他坐直了正对着薛洋,冷眼瞧他会怎样,结果身上竟有花斑毛皮物从他肩头滑落,他摸了摸,辨出是张豹皮,“咦”了一声,还欲再看,薛洋却从他手中抢走了,道,“醒了就还给我。”
晓星尘弄不清情况,懵懵地问了句什么,薛洋反而奇怪的反问,“什么什么?”

”这不是梦吗?“

薛洋哈哈大笑,“你别问我,问你自己。”

晓星尘闻言看了看自己,一时间也没觉出不对来。他便掐了自己一把,猝不及防的疼痛传来,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!
他登时惊得站起来退后了几步,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!连薛洋摸进来了都不知道,若是刚刚薛洋要做什么,此刻他怕是难脱其困。
晓星尘目光复杂的望向薛洋,这人还要装模作样给他盖被子,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

薛洋还在笑,两颗白生生的小虎牙带出一股子少年人独有的俏皮劲儿,他见晓星尘还没发现,也向后退开几步,拉远和他的距离,才戏谑道,”你看肩膀上?“

晓星尘低头看一眼肩膀,几根辫子搭在上面,并无它物。
辫子?
哪来的辫子?
他又吃了一惊,一摸原来他的发髻竟被解散了,披散着一头长发,被薛洋捉着编了好些细细的小辫子。
“薛洋!”晓星尘恼了,薛洋就是在戏弄他!现在自己是副什么模样?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可笑,薛洋笑得多欢他该就有多可笑,现在薛洋听了呵斥反倒笑得更开心了,他根本是个疯子。晓星尘还欲说话,却突然蹭上了冰凉的石壁,冷意让他为之一颤。
他动怒了。才睡醒便动怒。
这两天他生的气已经够多了,别说古井无波,若是被戏弄一下连不生气都做不到,他这些年的道就算白修了。
自己越难堪他越高兴。晓星尘想想这点,开始默念清心咒,面无表情的,也不看薛洋了,自去细细地解那些辫子。
薛洋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手指动作,那些灵活的手指生的白皙修长,骨节分明,却显得柔软而温暖,让鬼不禁想像它们蜕了皮肉,化成白骨该是怎样——也许就像一块白玉罢。
他突然看了看自己的手,其实也还行,可想起自己的尸骨,左臂都没了,死得真难看,不禁就觉得有点尴尬。然而转念一想,晓星尘根本就没看到,他也没什么好尴尬的,而且就算他看到了自己也不该尴尬,他究竟是在想什么,面对仇人为什么还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觉得尴尬。
薛洋一共编了二十七根辫子。他太无聊了,晓星尘睡得很沉,呼吸很浅,体温又很低,乍一看根本像个死人,还把他吓了一跳。于是他就去拿了自己的毯子给他盖,一边编他头发玩,一边等他醒。晓星尘睡觉很好玩,他的睫毛一直颤啊颤的,像只欲飞的蝶,有时候会做吞咽的动作,喉结滚一滚,搞得他很想去摸摸。不过他睡得看起来很好,眉目舒展,比皱着眉跟他说话要好多了,所以他没敢摸,怕把他摸醒了,他又毫不留情地赶他走。
他数着晓星尘解了二十五根辫子,还有两根极细的藏在头发里逃过一劫,他居然没发现,薛洋想想又觉得很好笑,于是笑出声来。晓星尘淡淡道,“这么好笑吗?”

“好笑。”薛洋笑眯眯道,“其实你还有两根没解开。”

晓星尘不理他,用手拢拢,直接把头发束好了。

薛洋道,“今天你有什么可以跟我说的吗?”

“无。你今天也在失忆吗。”

“让你失望了。然而我明天也会失忆,后天也会失忆,只要你继续保持沉默是金,我就会一直失忆。”

“那你便失忆吧。”

“我不。你为什么不信我?”

“因为你不可信。”

又来了。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,鬼心想我以前可能很厉害,我很理解,但是我现在没那么厉害,你非要这么高看我一眼我又有什么办法。”我真是想不通了,如果我在骗你,装失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?你以为我很无聊吗?“

那是我问你的话,是你该回答我。晓星尘很想这么说,但他何时搞清楚过薛洋在想什么,他们之间隔的不是天沟地壑,恐怕是一整个宇宙。但薛洋只会一脸无辜的装傻,然后骗他,继续骗他,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。
他还没说话,鬼的脸上已经浮现厌倦的神色,他摆了摆手,”你不说就算了吧,我还懒得听呢。你怎么就不想想,搞不好你说完了我想起来了,也许直接就灰飞烟灭了呢?“

晓星尘皱眉头,“你休想。你以为你做的事,死了就能抵了吗?”

“谁这么想了。而且我早就死了。不然你为什么还在这里,你当我傻吗?问题是你想要我怎么做,总得先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吧。再说就算我没失忆,专门跑来骗你,你讲讲怎么回事又怎么样嘛?”

这个问题问出了晓星尘很多自己也没想明白的事。既然薛洋已经死了,他还要怎样赎罪,总觉得也很荒唐。而晓星尘既然见到了薛洋,就算薛洋没有任何阴谋诡计,他也不可能装作没看见然后一走了之,再者他大可一剑杀了薛洋,但他没有这么做,也不想这么做,薛洋再死一万遍又怎么样呢?
薛洋欠他太多解释,还要问他来要答案,锁了他八年却一死了之,做了这一切后又风轻云淡的说自己全忘了,叫他怎么不气。

那些往事么。

往事从来不堪回首。又怎堪细说。

细说,也不是该对这个人说。

子琛之仇定是要报的。

他也…

也还有很多事情想知道。

这次大不一样了,晓星尘既然耳清目明,他就决意绝不再受骗,如果他弄清楚这件事…

薛洋不知道对方想什么想这么深,太久没等到回答,已经无聊地走到了洞口。他估计今天没戏,却发现外面乌云蔽日,湿风沉沉,快要下雨了。
下雨是一件好事,比艳阳天好玩多了。薛洋就把毯子胡乱抛在地上,旋身作一朵绵软黑云飘了出去。
晓星尘则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,他想得出神,听到雨声才回过神来,薛洋走了有一会儿了。
好像他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,身体对薛洋的警惕性就很低,是自己太累了吗?
晓星尘走到洞口去吹风,把毯子捡起来,见满天风雨里,有一朵黑云自由自在的随风飘荡,看上去十分快活。他多看了几眼,那云就飘过来了,掀起一阵雨雾,卷跑了他手中的毯子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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